包括他自己。

    他做了太多错事,他欠尹岑玉一条命。

    所以项钺默认了尹岑玉来杀他。他早就知道尹岑玉是来杀他的,他是那么了解尹岑玉,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次目光闪躲,都暴露出他内心的想法——就像尹岑玉也那么了解曾经的他。

    项钺将自己的身后之事一一安排好,除了选定皇位继承人之外,还要写明不许任何人追究尹岑玉的罪责。他将遗书放进批阅好的奏折中,然而做好了引颈就戮的准备,尹岑玉却最终没有动手。

    项钺给了尹岑玉三次机会:第一次是茶水,他特意让尹岑玉去准备茶水,可茶水里并没有下毒。第二次项钺假寐引尹岑玉动手,可尹岑玉举了许久的刀,最终还是放下了。

    而第三次,就是现在:

    那把剑仍然握在尹岑玉手里,随时可以在项钺身上捅个窟窿。

    项钺朝着那把剑的方向走了两步:“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他之前便觉得自己该还尹岑玉一条命,而尹岑玉居然在误会了他是凶手之后,依然对自己手下留情,项钺一边心疼,另一边心中却腾起了些微妙的喜悦。

    尹岑玉抿着唇看他,他觉得项钺这话很好笑,他如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对项钺动手有胜算吗?

    项钺立时读懂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反抗也不会还手。不过倘若你不着急,不如听一听我的解释?”

    尹岑玉没有回答,项钺便当他是默认了,娓娓说起了当时的境况。

    项钺不怕死在尹岑玉手上,可他却不愿意背负这样的误会去死。

    “……我确实命人在酒中下了毒。鲁王一派原是打算等酒过三巡,众人放松警惕之后突然发难,我便只能先发制人。所以自从宴饮开始,我便时刻注意着鲁王那边的动静,片刻不敢分神。”说到这里,项钺眉间又沾染了些许郁色。“有了酒的催发,他们服下的毒发作得很快。当我确认鲁王一脉全被一网打尽,才发现——才发现岑玉竟然也倒在了血泊里。”

    项钺苦笑了一下。他至今仍记得自己是怎样扑过去的,他完全忘记了之际后的计划,在确认尹岑玉已死之后,更是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像是魂魄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击碎了,之后再从内里一点一点被分解开,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他就抱着尹岑玉的尸体呆呆的坐在那里,任凭眼前的未央宫乱做一团。不明真相的小官们慌作一团,项钺手下的人见尹岑玉死了,也感到异常震惊。

    宫外鲁王的人很快发现了异常,怎奈没有得到鲁王的号令,只敢派遣一小队人马潜进皇宫。等确认了鲁王已遇害,立时红了眼要杀进皇宫为主子报仇。

    虽说早有准备,可项钺这时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根本无法发号施令。石将军咬着牙安排了一番,托着那把含章剑递到项钺面前:“陛下难道竟不想为尹大人报仇吗?!”

    项钺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重新凝聚成神,定定地看着面前那把曾属于尹岑玉的含章。

    那近一日一夜的时间,项钺整个人都杀红了眼。他似乎变成一一只没有感情只知道杀戮的怪物,直到最后一个鲁王叛军被斩于含章剑之下,天边已泛起了微微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