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立枢白天说做爱这件事,就像预告一样,即便我整天都无所事事,也总是忍不住想。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我和詹立枢的身高差不多,他完全可以穿我的,可好端端一件衣服,在我身上和在詹立枢身上是两码事。按他说的,他是一条胖鱼,所以他穿我的衣服,总是显得比我有料一些。我问他身上到底为什么要挂那条腰链,看起来他应该是挂了很久很久了,不是和我在一起之后当情趣工具来用的。詹立枢说:“最开始这是我爸爸抽我的鞭子。他总是用这根链子抽我,让我清醒一点。”

    彼时我正在考虑是否要在绿幽灵搭建一个简单的物质提取平台,因为我检查这四年内获取的所有地质数据,今天下午终于才确定在地下一千米左右的深度有一种游离的但含量高的放射性物质。我的工作效率还是不错,虽然许久没有来绿幽灵,但我从抵达那天就开始着手处理这些堆积的数据。游离的放射性物质需要提取并确定其特性,而这基本是我建立灯塔的最大乐趣之一——找到新东西,研究新东西。我之前只在绿幽灵停留了三个月,像这样的游离放射性物质的确立需要结合其他数据才能看出,比如深层地下水的放射性和微生物畸变等,这些都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才能看出端倪。

    又扯远了。

    彼时我正在工作,詹立枢一点也不觉得无聊。我今天没有给他想要的全适应手环,也没有陪他在绿幽灵转转。这和搭了星球内跃迁点的帝星不一样,只能靠飞船直接飞。我一直考虑要不要更新飞船的能源系统,但能源系统更新了,飞船的性能可能又跟不上……一想这些事就非常头疼。想着想着就忽略了詹立枢。

    詹立枢躺在沙发上发呆,很多时候我都以为他睡了,侧头过去发现他竟然睁着眼睛,喊他的时候他也马上能回话。这样反反复复逗了他一天,下午的时候我才问出些有营养的。

    比如他的腰链。

    “什么年代了,詹家竟然还体罚。”我说。

    詹立枢说:“什么什么年代?不就是一直没变过?”

    说的也是。本以为星际时代,人类会抛弃肉身,成为新的物种。到头来一直延续的不仅仅是肉体与表象,人类的问题从来就没变过。渴望脱离肉身的人类,最终又以种种方式重披人皮。就连哨兵与向导这种进化的极端也都强制稳定了下来,至此开始以战争为目的的筛选与培养。不能接受的人遑论是否能逃,接受的人惯用这套,如鱼得水了。就像詹家人还会关起门来教训孩子还美其名曰培养最好的向导,就像杜家关起门来作纯粹的血统研究我猜的,既古又新,古的是思想,新的是技术。

    詹立枢说:“不过成年之后,我爸就不怎么打我了,大概是觉得打也没用,我就自己留下了链子当收藏。我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金链子挂在身上是好看,抽人是疼痛,这就是詹家。”

    我说:“和我结婚是你反叛詹家的目的还是手段?”

    詹立枢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和你结婚是真爱。”

    詹立枢这骗子,嘴巴说着说着就跑偏。

    他能分辨我是在真心工作还是假意忙碌。詹立枢说我是自我流放的苦行僧。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帮我解决一下这枚会咬人的戒指。

    早上那一顿吃得多,詹立枢就断了午餐,晚餐时又是肉,他的烹饪手段单一,料想应该很快就会腻。吃完詹立枢再次找我要手环,“我想出去跑跑步。”他说。

    “下层有全息模拟系统,已经加载了绿幽灵的地图,你可以用系统锻炼。”我说,“要出去的话恐怕还是有危险。”

    “你不让我运动的话,我真的会胖死。”詹立枢说,“那老公要和我做饭后运动吗?”

    我就知道詹立枢在这里等着。

    我说:“我会教你怎么用全息系统。”

    詹立枢不等我了,他吃饭速度其实很快,而且吃得专心,不像我,吃饭吃得三心二意,会开光屏在一旁找乐子,比如我同事定期更新的异星负鼠的饲养日记。我听见淋浴的声音,詹立枢洗完澡,裹着我的浴巾,进我的房间,拿了我的运动服,浑身上下全部都是穿我的,即便我已经告诉他,仓库在哪里,仓库里有很多全新的衣物,他可以随意取用。宠物的毛质有棉质和丝质,詹立枢的头发很明显就是棉质的,干且蓬松,洗完澡简单吹一下就乱七八糟,在军部见人得抹发蜡,否则是军容不整。我不知道怎么和人聊有营养的天,家人去世后,我很久没和人同居。况且我和家人聊天更是只聊屁话。和詹立枢相处的感觉略有局促,我就连接待同事都觉得尴尬,突然冒出一个结婚对象,事先没有任何了解,也没有试用期。就这样突然地已婚,戴上戒指,很难不觉得是命运之神把我和詹立枢捉对关进小笼子受罚。还是说只有我这么想?

    “我洗完澡了,你连饭都还没吃完,像小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