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圣上给我安排的侍读？”那人斜倚在堂中的软椅上，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眼皮抬也不抬。
“臣楚云微参见太子。”楚绫不卑不亢地俯首行礼。
“我不需要侍读。”出乎意料，这李岱开口竟是如此干脆生硬，“过去一月我已算是给父皇面子了，如今你速速离去罢。”
楚绫秀眉微蹙，“臣素来听闻太子殿下苦于在经文方面缺乏建树，臣或许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入这太子府之前，他曾听董璋提过，二皇子在经学方面的成就远远胜过太子，也为此太子时常被皇帝苛责。“殿下留下臣，一来衬了圣上的意，二来有备无患，何时殿下有意研读一二吩咐臣一声即可。”
“哦？你的意思倒是我不知好歹了。”李岱挑着眉极其不爽利地盯着楚绫，“楚侍讲一届探花心甘情愿在我府上做个闲人？究竟有何目的。”
李岱眼神扫过来的一瞬楚绫只觉自己被蛇蝎盯上了，那目光有如实质地穿透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既然已被殿下识破，那臣便不再遮掩。”他虔诚地后退半步跪下去，秀净的前额微微点地，“臣愿辅佐殿下左右，助殿下夺得大统。”
楚绫伏在地上，只能瞄到那用烫金绣线刺着锦绣山河的靴子在一步一步走向他，一双大手突然将他提了起来，还未待他抬眸看回去，那人却是已凑近他的耳畔小声道：“别以为董璋那个老东西动了什么心思我不清楚。助我还是毁我，你当我心里不清楚？”楚绫体内的血液瞬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颤抖都发不出，所有字节都被深深锁在了喉底。
李岱退回正常距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绫。“我在殿试的时候见过你，”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狠狠砸在楚绫的脸上，“没想到堕落至此。我该称你什么？走狗？”
而正当李岱即将离开的时候，楚绫竟是快步向前拦在了他与门扉中间，“没错，我就是堕落至此。”他原本苍白的面上因羞辱而染上了一层薄红，“太子命格高贵，生来不凡，想必从来不知何为身不由己罢。”此刻楚绫已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想着最好就此得罪了太子，将自己发配了或是就地斩杀何尝不是件好事？省的在这幽深灰暗的权力泥沼中被反复践踏。亦或者赌上一赌，赌他实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明君，大不了就是头破血流或彻底失败再被送回那些个腌臢地。“殿下自然可以轻飘飘地说上一句‘何不食肉糜？’因为这普天之下所有肉糜都是您所有，而平凡至贱之人却是要为上一斗米一捧粥争去半条性命。只叹世人空怀报国意，奈何青天白日庇魍魉。”
李岱怔愣半晌，那人就如此挺立在他的面前，字字珠玑，毫无半分含混。这不禁让他有些恍惚地将此时的楚绫与那日殿试之上的他混淆了。或许是气质姿容过于出众，亦或是他的学识给他留下了过深的印象，那日老皇帝为殿试中不分伯仲的几人逐一加试，以如何赈济灾民，解决流民之乱为题允许各位考生当面应答。在一众考生中间，他只记住了楚绫向皇帝伸出的那因为施粥而布满老茧的双手与他最后所言：
“臣卑鄙，终日衣食无忧，不曾亦不敢将自己真正下放于流民之间。饱读诗书却未能救饿殍于危亡，高谈阔论世间义理而从未产半粒米粮。臣虽曾随父施舍些许温粥，实则于解决流民之苦微不足道。此些硬茧并非臣之劳苦而实是民生艰辛苦泪之万一......”
许是那日的他过于让人惊艳，所以当暗卫打探到楚绫与董璋交好之时，他只觉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原想晾他一月，给他颜面自行离开，却没想到他竟执拗至此。然而再次看着立于他眼前的楚绫，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与灰败时，他的心狠狠地钝痛了一下又一下。如果信他一次，当会如何？
“楚卿，”依旧是俯视的姿态，眸中的凌厉与尖刻却是褪了大半，“我给你两月的时间，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臣遵命，定不负所望。”楚绫俯身跪下，向李岱，也向着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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