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陈设,只会比外面更华丽。黄花梨的桌椅在桌沿和椅背处雕出了大气稳重的纹,不像宋宅里刻花的那样显得花里胡哨,条案上左右各摆了一个掐丝轿瓶,黄澄澄的色彩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富丽堂皇,宋凌甚至觉得这不像是自家老爷子的铺子。

    宋凌背后一直白漆鸟笼,一只她叫不上名的小鸟啄完了食,朝后蹦跶了几步,似是想逃离这剑拔弩张的封闭之地,它一双黑瞳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屋内互不愿退让的双方。

    那卫剌来的商贩操着一口憋足的汉话,“我们从卫剌一直到边境处一分不多收,只叫你们多出了打边境往琉城来的运送钱,你们完全不亏,近来你们这儿虽有了暖意,寒气却尚未消去,这笔生意若是成了,我们便尽快送来,趁着天气未热起来,你们还能多赚些。”

    那商贩的话听着似乎是为他们着想,宋凌却知道他只是想一步一步降低他们这边的底线罢了。

    近来大夏兴起了许多新的样式,寒冷的时候也不只是仅靠着皮草过冬,有更好看更暖和的布料流行开来,而向这边售皮草的卫剌那边就不太景气了,进货的越来越少,他们既想少出些钱,又想做成生意,便逮着琉城这天子鞭长莫及之地的人可劲儿坑,还以为他们这边地方偏,消息必定也不通。

    可宋家好歹干这行这么多年,这点脑子还是有的,连对她家的铺子不怎么关心的宋凌都听她爹提过许多次。

    宋凌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一口回绝了商贩的要求。

    “我爹这的规矩就是这样,只出运到琉城之内的,琉城不小,我们出这些不算少,进你们一批料子,你们明知自己挣不少,何况在这上面纠结?”

    段宁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微蹙眉听着二人一来一往,终于开口。

    “规矩死的,倒也不是不能活起来。”

    宋凌与商贩同时抬眸看向他。

    段宁说话间,有种宋凌比不上的稳重气度,说出的话也有种莫名让人信服的感觉。

    “叫我们多出些路费,并不是不行,只是这批货,我们现在不要,等到五月份,才需这批货。”

    宋凌呆住了,碍于那商贩还在对面,又不能扯住段宁质问他,她实在不懂段宁答应他要求的含义,这可是明摆着吃亏的局。

    他平日里看着也不是愚笨的,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那商贩听了他的要求后更喜上眉梢,五月份时琉城变转暖起来,那时候大夏愿进皮草料的少之又少,年年到了这时候都是他们更加不景气的日子,他主动提出要五月才要货,商贩自是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段宁却又说,“既然是五月,我们便先不付全部的钱,只给一部分做承诺之用,剩下的,等料子到了必会给你们。卫剌的商队与我们不是头一回做生意,宋老爷的信用,你们该有数。”

    商贩乍一听觉得有些怪,可货还没给,就让人付全部的款,听着似乎确实不合理,便心想着,他们退让一步,他便也退让一步,点头答应下来。

    屋内本该一触即发的局势,由段宁的先行退让而结束,商贩乐呵呵地走出了屋门,段宁也照旧是那副事事无所谓的模样,只有宋凌耷拉着脸,一脸的不解。

    “你为何要答应他?他们那边最近不景气,他还当咱们不知道呢,又想多挣,又那么抠门儿,咱们但凡把他们的情况点破,他便没脸再讨价还价了,你怎么就答应了?”

    段宁将方才沏好未喝的茶拿起抿了口,慢悠悠地阖上杯盖,“方才那账簿上明明白白写着,咱们年前趁着那边不景气,便进了不少货,足以用到今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