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中原回来，金陵已经入了冬。
苍穹纷纷扬扬落下霜天的第一场雪。年底了，院子布上了大红灯笼，楹联窗花也都一一预备。贵英搅着热乎的浆糊来到外面，将毛笔递给正在门口踩着凳子贴联的春桃。
贵英是今年夏天刚来的丫鬟，听说那阵子家里的主人刚走，原来的丫鬟又嫁人去了，春桃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是觉得太过孤单，便从牙婆那里买了她来。日常的活计也都清闲，无外乎照顾三四岁的小小姐，以及给春桃姐跑腿，是十分顶好的差事。
“正了么？”
贵英扶着楹联的下端，“正了。”
金陵的夜风不休，朔风过境时，灯笼跟着摇摇晃晃、明明灭灭，也将丹纸的潇洒字迹上点了几点乱白。
此联是家主人同住的一位坤道所题，字迹宛若游龙，潇洒自若；而横批上方的“逢春”二字的门楣，则是家主人亲题，字迹娟秀端方。所谓字如其人，贵英心觉正是这个道理。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面钻了出来。
粉雕玉琢的nV孩儿抱着她的腿，巴巴地冲着凳子上的nV子唤着娘。
“祖宗，大冷的天儿，赶紧回屋去，昂。”贵英放下手边的浆糊，去抱起她。春桃将联上的雪糁拂去，这也下了凳子，从她怀里接过nV孩，“贵英，将凳子拿了进来。天冷，咱进去。”
“嚯，我们守真真是长大了，娘都抱不动了。”
这位nV孩便是小小姐。虽然是丫鬟的孩子，但因为家主人是她的姑姑，故以小姐呼之。
不过有一点令贵英不解，家主人独生nV的身份是人尽皆知的，又是哪来的兄弟生这个孩子？
炉子将屋内烧得暖融融的，屋内临窗大炕的小几上，家主人宋文卿正低垂着粉颈，右手捻着搦管，左手拨弄着算盘，一页一页对着账簿清算年底的余账。一旁的坤道则悠哉悠哉对炉煮茶，炉上还洒着一些瓜果。她慵懒地斜软着身子，长发泼墨似的洒下来，喝一口茶，吃一粒温热的桂圆，好不惬意。这厢见几人从软帘外进来，这才掀起长睫悠悠投来一枚视线，“多大的人了，还要你娘抱。”
贵英悄悄地往里看——那坤道是一张与小小姐十分相似的模样——这一点更让她为之不解。
而nV孩听了这话，登时挣扎着从她娘的怀里下来，“我没有，我自己走的！”一溜烟跑到了宋姑娘的身边，瞪着她，“我才不要你说，姑姑，她欺负我……”
宋姑娘腾出一只手来揽住她，“好，守真乖，咱不和她一般见识。”
那坤道继续说：“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姑姑撒娇。”
“讨厌，我不和你玩了！姑姑，我不要她待在这里，我讨厌她……”小孩儿的心X一点就炸，没两句，这便哇地哭了起来，但其实也没多少眼泪，春桃看透了她的伎俩，将她从炕上抱下来，“说的什么胡言！再说要打嘴了！来，请个安就该回去睡了，不打扰你姑姑婶婶。”
于是nV孩儿被按着给炕上的二位像模像样定省了一番，便撅着嘴十分不情愿地由春桃牵她回房哄睡。
孩子走后，宋姑娘嗔怪地睨了一眼坤道：“你也是的，多大的人了，非要撩拨她一个孩子。”